【冢不二】虚度时光和孤注一掷（4）（完）
然而就在那之后的一周，终于忙完了期中考的手冢和不二在池袋喝珍珠奶茶。手冢静静看着不二用吸管努力地和杯子里最后几粒珍珠搏斗，突然开了口：“我申请了暑期交换，一个月。”不二没太在意他的话，继续吸着珍珠：“唔？手冢要去哪里交换？”手冢说：“德国，慕尼黑大学。”
“为什么是德国？明明英国或者美国更方便一点，可以用英语，而且去的人也比较多。”不二漫不经心地歪了歪头，可一旁的手冢却一脸认真地回答：“德国和日本同属大陆法系，所以比去判例法的英国和美国要合适。当然，慕尼黑大学的法律专业也是很有名的。”
不二想了想，说：“欧洲那么多国家，为什么偏偏是德国呢？”看到手冢不回答，不二把空掉的奶茶杯扔到店里的垃圾桶里，然后笑嘻嘻地说：“日本宪法第21条保证了你的言论自由不被侵犯，手冢不想说也可以直接拒绝我的。”手冢推了推眼镜：“最高法院将侵犯的主体定义为行政机关，所以无法应用到私人机构或者个人。”
不二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话头一转：“暑假应该是就职最忙的时候吧，虽说手冢拿内定应该很轻松，可是你为什么选择这时候浪费几个月去交换留学呢？”手冢叹了口气，放下了手中的奶茶：“我觉得这对我来说有必要。既然你刚才说可以直接拒绝你的提问，那么很抱歉，我无法告诉你原因。”
不二有点恼火，他有点后悔刚才说出了没有经过思考的话，可却还是冲着手冢的方向加深了脸上的笑容，他说：“今天你的话怎么这么多。”
手冢也不知是不是真的没听出他话里带刺，表情依然严肃：“在你面前我一贯如此。”不二抬起头看向手冢，他缓缓呼出一口气，虽然脸上还是一如往常的微笑，可是悄悄钻紧了拳头。说：“是啊，手冢一贯如此。”
不二虽然温和，但是他也同样不爱向人示弱。他是事事精通的天才不二周助，不会轻易输给任何人，包括手冢国光。“那我先回去了，”不二不再去看手冢，“祝你旅途愉快。”
这是不二周助今年来的第二次失眠，又是因为手冢，该死的手冢。好不容易睡着了，却又在半夜被噩梦惊醒，发现自己满身的冷汗。他为了尽快把刚才的噩梦驱赶出自己的脑海，解锁了手机，想让刺眼的白光为自己带来一点真实感。
由于上周考试太忙，SNS上留着很多消息和邮件都没来得及回。随便检查完ins账号的情况，一打开line，不二就发现上周和迹部闲聊时对方发给自己的“怎么还不回本大爷消息？！”居然一直放在那没有点开。他想象了一下这位老友对着自己“你居然无视本大爷！”的跋扈样子，缩了缩脖子，还是点开了。
【不二：你说手冢这种学霸怎么会选择从高中部直升青春大学呢，我总觉得他是可以考上很好的国立大学的。
迹部：你怎么对这个男人这么感兴趣？
迹部：（语音）我记得之前好像和你说过了？听好了，本大爷不会重复同样的话第二次。高三的时候，手冢那家伙本来打算毕业了就去打职业比赛。但是在全国大赛预选赛最后一场上单打比赛里，他手肘受了挺严重的伤。那家伙好像是一个人飞去慕尼黑的运动恢复中心，当然最后也没能治好。打职网也不太可能了……就为了这个放弃了全国中心联考，所以才没能去更好的学校而是选择了直升青大学部吧。
迹部：我现在也搞不懂手冢那家伙的脑回路，为了那种业余高中生过家家一样的比赛葬送自己的职业道路，这种事只有傻子做的出来吧？
迹部：？
迹部：人呢
迹部：怎么还不回本大爷消息？！】
不二仔细地听了好几遍迹部的这条语音，脑海里手冢捂着手肘在网球场上缓缓跪倒的样子不知为什么就好像他亲眼看见的一样清晰。原来职业网坛上再也没能有一颗名为手冢国光的新星，但他现在依然优秀耀眼却也是事实。
不二突然非常的难过，甚至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会被痛苦填满了整个心脏。他为手冢难过也为自己难过，难过手冢从慕尼黑满怀失望而归，也难过他自己为什么一点都不了解手冢，就这么错过了他的前20年。如果那时候没放弃网球的话，是不是就不会像现在这么遗憾了呢？
他翻出了前几年的体育新闻，想要填补那失去的时间——他没能目睹手冢真正耀眼瞬间的时间。而他在看到三年前的一条新闻的时候睁大了双眼，冰蓝的眼睛仿佛要融化。“青春学园高等部网球部全国大赛预选赛顺利晋级，手冢国光部长负伤或无缘职业网坛。”底下是一篇手冢的专访。
【本报记者：你为什么不在这场比赛中保留实力？据我们了解，你是因为拼尽全力才导致受伤。是什么迫使你做出这样的选择？
手冢国光（以下略称“手冢”）：如果我放弃了这场比赛，我们的队伍将会失去在全国大赛中首次出场的机会。作为部长我不会允许整个网球部三年的努力化为泡影。
记者：即使有可能断送职业前途，你也觉得这么做值得吗？
手冢：值得。我不后悔。】
不二忘了他那天是怎么好不容易起了个大早就去手冢的公寓底下疯狂给他打电话让他下楼，也忘了手冢是怎么带着错愕的目光看向他。他只记得自己抓起手冢那只可以稳稳地握住伞柄、可是却再也握不住球拍的左手，他们的距离近到蓝色和茶色的瞳孔中映出了彼此。
不二说：“之前是我错怪你了，我不该说手冢将自己的人生规划得容不下一丝差错。可是事到如今，网球也好慕尼黑也好青春学园也好，手冢也该放下了吧。”他平静地质问手冢，嘴角的弧度一成不变，他说：“你的一意孤行有意义吗？”
手冢伸出手，出人意料的，他帮不二整理了因为出门太急所以一半压在了外套里面的衣领。他说：“你还是知道了……只是，正因为那次在慕尼黑旁听了一节课，我才发现就算不能再打网球我也能找到新的存在的意义。正是因为那场比赛，所以才有了今天的我。即使这样你也觉得我所做的一切都无意义吗？”
不二突然明白，放弃网球这件事，没有人比手冢自己更难过了。
用了比往常更长的时间，不二整理了自己的呼吸，才终于又能笑得出来。他说：“你说的对，认识你之后我才发现我从前虚度的时光虽然回不来，但是人生也的确产生了新的意义。或许从邮箱里收到你那封正经的简历开始，我所做的一切看似无谓的事都在为今天埋下伏笔吧。只是我依然无法认同手冢你啊……你不是沉着冷静的化身，天生的律师苗子吗？我无法接受的大概是这样的手冢国光居然这么孤注一掷地将自己的人生赌在一场现在看来甚至微不足道的比赛上……我……无法想象。”
手冢稳稳地握住不二的肩膀，说：“我不会再孤注一掷了。现在应该那么做的是你啊，不二。”手冢的眼神坚定又热烈，仿佛直直看向他的心底。
不二的眼睛有点酸。他踮起脚尖，用自己的嘴唇贴上了手冢的，炽热又柔软的、本该吐出不近人情又冷冰冰话语的那双嘴唇。“呐，手冢……你说这样算不算是孤注一掷呢？”
手冢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声“嗯”，却没有放任不二的唇离开。
不二重新联系了摄影部的人，虽然有些小心翼翼。大和对于不二重新在群里开始发言的事情感到十分惊讶，其他部员也表示很欢迎不二回去。他们似乎早就发现了不二在经营自己的ins账号，只是谁都没有点破罢了。
梅雨季节也快要结束，真正的夏天马上就要来临。手冢去德国之前最后一次约见不二是在七月的尾巴上，冰帝学园大学和青春大学这两所宿敌校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有约定俗成的棒球对抗赛。前几年不二都没有来看，一方面是因为忙着社团活动，另一方面是觉得棒球和自己没有关系——他很久没有参与过团体竞赛，可对于手冢来说这种氛围应该是久违了。
不二和手冢以及大石菊丸一起坐在青大这边的观众席上。不二不久前才知道，这三个人在青春学园中等部和高等部时居然都是网球部的正选，曾经一起出战过数次比赛。而菊丸和大石曾经是网球部的黄金双打的事情，不二甚至在他们开口告诉之前就已经猜到了。虽然都在青大上学，可这场团聚几乎也是三年来的第一次。菊丸看到手冢的第一眼甚至还被吓得脸色煞白，不自觉地就心虚地冒出一句：“手、手冢部长……”
隔着整个球场，不用望远镜就能看到冰帝那边被迹部包下的一整片看台。大石说，迹部从前就是这样，率领冰帝网球部215名部员，在那个著名的冰帝call底下所向披靡。不二有点好奇；“什么是冰帝call？”然后坐在旁边的菊丸就一副滑稽的样子开始模仿拉拉队的女孩子：“冰帝必胜！胜者迹部！冰帝必胜！胜者是——”然后故作潇洒地将手伸向空中打了个响指，压低了嗓子，模仿着当年那个不可一世的迹部景吾，“是本大爷！”
不二被逗得乐不可支，不仅是因为菊丸的即兴表演，更是因为他的余光看到身边的手冢虽然依然抱着双臂，嘴角却也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比赛结束后，告别了菊丸和大石，傍晚的天又开始下小雨。手冢和不二两个人撑着伞慢悠悠地前往江户川桥公园散步。不二想起给手冢拍的第一张照片便是在附近神田川旁赏樱的时候，便打趣道：“手冢除了网球选手和律师，搞不好也很适合做模特呢。”手冢看了不二一眼，“嗯”了一句。
“什么时候去德国？”
“下周。”手冢说。
“那，一路顺风。”不二抿着嘴看着手冢，眼光格外的诚挚，“对了……其实一直想问，手冢觉得我适合做什么呢？”
“你适合做你喜欢的事情，不二。”
“假如说我喜欢的就是手冢呢？”不二恶趣味一般地说道。
而这次却是手冢先笑了，两朵透明的伞檐重叠在了一起。
“那就追上来，让我看看真正的你。”
下午四点五十分，距离东京飞往慕尼黑的航班的最后登机时间还有二十分钟。广播已经开始催促最后一批乘客开始登机，手冢最后检查了身份证件，从候机大厅的椅子上站起来，走到了排成长龙的队伍最末尾。
虽然不是人生第一次出国，可是毕竟是要离开故乡、亲人、以及不二。手冢环顾四周，看见远处一个穿着T恤衬衫和直筒牛仔裤的男孩子拖着行李箱正往他这个方向跑来。手冢不敢置信地推了推眼镜，手中的行李箱差点没握住。转眼间那个人已经跑到了他的身前，弯下腰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呼吸。
不二周助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柔顺的褐色头发贴在脑门上，他一边擦着脸上的汗一边抬头看向手冢，眼睛里璀璨如星河，他说，我不考司考了，也不就职了，我真的喜欢摄影，我想做个独立摄影师。我把照片寄去国外的比赛了，我开始做准备申请艺术类大学院的作品集了，我也拿到慕尼黑的暑期项目的offer了。我和你一起去德国，这次不会让你一个人了。
手冢只是静静听完，毫不掩饰自己眼里快要溢出来的温柔，微微颔首看向气喘吁吁的不二。他的语气里甚至有自己从未刻意展现的揶揄笑意。手冢说：“不二，你今天的话好像有点多。”
不二微微一笑，蓝眼睛里那个一直以来都像他的道标一样的形象渐渐变得越来越真切又清晰，他说:”我在你面前不是一贯如此吗，手冢？”
摄影博主fj_ssk宣布自己的ins暂时停用。最后留下的照片中终于同时出现了他自己和那个神秘的模特，这一张也是他的账号中唯一用手机拍的照片。有人认出了他们身后的背景是慕尼黑大学的礼堂，也有眼尖的人看到他们的手是紧紧相握的。博主没有回复任何人的评论，他只是在文案中留下了一句简洁的话。“谢谢你给我重新开始的勇气。”
（Fin）
